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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明,你是不是愛上他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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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明,你是不是愛上他了?

晨光透進後殿,微風輕卷起床幃。

鄭旦覺得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個夢,夢中是苧蘿村外一見的少年郎,甚至依稀聽見有人喚她修明。

雙眸緩緩睜開。

鄭旦偏頭看向床榻邊握著自己左手睡去的吳王夫差,右手捂住心口位置,強忍疼意半撐著身子起身。

她輕輕靠過去,禁不住用手指仔細描摹他的五官輪廓。

從未有過這般近距離,鄭旦發現夫差生得俊俏,劍眉星目,若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必定也是風度翩翩。只是多年征戰讓這張臉上飽經風霜,多了一絲滄桑沈穩之感。

何況,散發著帝王之氣的他,何敢有人這般細看,也就只有此刻鄭旦能細細看著了。

鄭旦嘴角顯露笑意,“這般模樣,倒像是個孩童一般。夫差,你到底是什麽樣一個人?”

鄭旦本來想抽出被夫差牽著的左手,奈何沒有成功。

一手輕放在夫差冠發上。

印內侍從殿外進來,見到吳王夫差坐於地上,上身倚靠在床榻上而眠,正想出聲,被鄭旦阻止。

印內侍作揖退下。

片刻後夫差醒來,擡眸與一雙如星明眸相視。

鄭旦羞紅了臉,將臉別到一邊。

夫差將她攬入懷中,在她耳側輕語。“下次先護自己,別再那樣舍命般不管不顧。”

一瞬間的恍惚,她仿佛覺得夫差更像是自己夫君般待自己親和,而非是君王與他人的疏離。

鄭旦下意識輕輕回摟著夫差。“君上,妾……”

“孤信你。”

印內侍腳步匆匆入殿,見吳王夫差和鄭旦相擁,立刻背身回避。“稟君上,麗姬夫人就在殿外,求見君上。”

“讓她進來。”

西施著一身翠裳,雖表露出急切的擔憂之色,但仍就不忘儀態。

西施施禮作揖。“妾拜見君上,拜見王妃。妾聽聞昨日君上遇險、阿姊受傷,憂心不已,故來看望。”

“有心了。想必你們姐妹之間還有體幾話要說,且孤還有政務處理。”

夫差拉過鄭旦的手,湊近耳語。“孤,晚些時候再來陪你。”

“恭送君上!”

鄭旦想要起身行禮,“妾……”

夫差按住鄭旦。“不必,你且好生休息。”

見夫差轉身踏出後殿,西施快步走到鄭旦身邊,關切地看著她。

“修明,你如何?”

鄭旦推開西施的手,冷笑一聲。

“你就這般迫不及待動手?”

“修明,我本意並非害你受傷。範大人多次催促,夷光只好出此下策。如今你這般他認定是苦肉計也好,是真心也罷,我看得出他是在意你的,終歸還是信你。”

“苦肉計?我從未想過用此手段謀取他的信任。時日還長,你覺得會沒有機會嗎?更何況,你我初來吳國不久,群中朝臣本就對你我有疑,如此冒險,甚至還會牽連越王。”

“修明,你是不是愛上他了?”

“愛與不愛重要嗎?你可知,家宴之上,晉國使臣來訪,無論你的計策成功與否,受益的只會是晉國,晉國想吞並吳國的狼子野心昭然可見。若刺殺成功,吳國傾盡全力得到的天下就只能拱手相讓;晉國此番派使臣前來也是一探吳國實力。再者,越王被囚,身側勢力難以成事,你覺得越王能保住這片江山,興覆越國嗎?”

“修明,你不要忘了你是越國人,你身上背負的是亡吳覆越。”

“我從未忘記過。可吳王夫差如今一統南方疆域,施仁政行大道,不正是還百姓一個生機的善舉嗎?覆興越國,不也是守一方天下安寧?連年戰亂,誰都希望生在太平盛世;即便不能如願,也奢望有片刻的喘息。”

“修明,我不懂什麽治世的大道理。夷光只知自己是越人,身負重任。我知今日此舉,是夷光思慮不周。”

“夷光,再給我點時間。”

“修明,彼此情深容不得半點陰謀算計;若有朝一日他知你處心積慮,你又該如何面對你們二人之間的感情?夷光不希望你越陷越深,最終傷害到自己。”

鄭旦眼中黯淡了幾分,是啊,自己到底在期盼什麽?

“這件事,我會處理好,絕不留下任何不利你我的話柄。”

西施作揖。“還請王妃好生休息,妾告退。”

鄭旦捂住隱隱作痛的胸口,一滴淚從眼角滑落。

印內侍捧著諸多簡牘入後殿,剛要給鄭旦行禮,因簡牘重量,一個不穩簡牘掉落在地上。印內侍慌亂去撿,扶頭頂歪斜的宮帽還不忘跟鄭旦告罪。“驚擾王妃休息,還請王妃恕罪。”

“無事。只是內侍拿著這麽多簡牘是……”

“回王妃,君上掛念您,將所有公務都從祁陽閣帶至廣德殿內殿處理。”

“君上臨朝一日了,可用過晚膳?”

“奴也趕巧來回稟王妃,君上與您一同用膳。”

印內侍將簡牘收拾好放置於木案之上後告退,正趕上吳王夫差端著一碗粥食進來,低頭走路的印內侍差點將吳王夫差手中的粥食撞翻。

印內侍連忙下跪磕頭請罪。“君上萬安!奴該死!奴該死!”

鄭旦聽聞殿門口的動靜,想在夫差徹底惱怒前,對著殿門口方向說話。“君上,妾已等您良久。君上若將時間花在印內侍身上,那妾便休息了,您慢慢斥責他便是了。”

鄭旦聽到漸近的腳步聲便知道吳王夫差已經寬恕了印內侍。

夫差走到鄭旦床榻邊,坐下。

“剛剛妾責罵了印內侍幾句,他出去時不留神也是有的,並非有意沖撞君上。”

夫差笑而不語,盯著鄭旦,一手還端著粥食。

“君上這是嘲笑妾自作聰明?”

“你這般好脾氣的人怎會責罵他人,不過是為保他一命的托詞罷了。”

“君上既知,怎還願同妾演這出戲?”

“印內侍侍奉孤多年,難免出錯也是有的。孤並未想要真心責罰他,只是他若弄撒了孤這碗粥食,孤確實會摘了他的腦袋。”

“這是……”

“孤從前行軍備戰,也向夥夫討教過這做飯的手藝。本想著你傷勢未愈,且宮中有諸多佳肴,親手為你做羹湯,但奈何還是天資愚鈍,只能做這一碗清淡的粥食。”

鄭旦盯著夫差手中清淡的粥食。

“這樣一碗粥食在戰場上是何足珍貴。妾雖未親歷戰役,但也知曉其中苦寒,有時糧草不夠,兵馬只能啃樹皮過活。此粥勝過世間一切佳肴。”

夫差吹涼粥,遞到鄭旦嘴邊,鄭旦註意到夫差手上的刀切傷。

鄭旦拉過夫差的手,“君上,您是君王,不必為妾做這些的……”

滾燙的淚珠滴落在夫差的掌心中,他覺得內心某一刻也被此淚燙著,焦灼著。

夫差手中的湯勺重落回碗中,他擡手拭去鄭旦眼角溢出的淚。

“孤沒事,只怕這碗粥食味道寡淡,入不了口。孤只是想像尋常夫妻那般,學著郎君為心上人做羹湯。只可惜,這一次,好像還是不行……”

其實心中成見的裂痕早已在一次次言語中碎裂。

鄭旦情不自禁靠近夫差,在他的唇角留下淺淺一吻。

鄭旦指尖輕點夫差眉心。“君上不蹙眉的模樣,可用郎艷獨絕形容。”

夫差將手中的粥食放於燭臺之上,回神。他一手襯於鄭旦腦後,靠近、淺淺回吻鄭旦。

殿內燭火幽暗,二人氣息交纏。

鄭旦環住夫差,夫差最後一吻落在鄭旦脖頸,聲音有些喑啞。“你還不打算告訴孤,你是誰嗎?”

夫差低喃著“修明”,他的呼吸聲在自己耳側被放大,一字一句聽得無比清晰。“苧蘿村。”

鄭旦醒過神來。“白衣,公子?!”

“嗯。”夫差想到兩個人此刻處境,故作咳嗽,“咳,你傷未好,今日就到此為止吧。”在這“互相引誘”中,他差一點點就把自己全部的思念拖出,但現在並不是最佳時機;時日還長,他會慢慢對她說。

夫差“噌”的一下起身背對,說話變得結結巴巴。“這粥你若覺得寡淡便不吃了,就,就放那兒吧,孤,孤,會叫印內侍來收拾。還有,孤,孤就在屏風後面處理政務,你若有事喊孤便是。”

鄭旦從未見一個君王能如一個稚童被抓住做壞事那種慌張模樣,此刻的夫差不是穩重肅殺的帝王,而只是面對鄭旦不知所措的少年郎,著實有些令人心生憐愛。

鄭旦捂嘴偷笑。“妾謝過君上。”

“若以後只有我們二人相處,沒有孤,沒有妾之稱,只是你我。是夫差和修明。”

“嗯,修明記住了。”

鄭旦拿過燭臺上的粥食,雖味寡,吃入心中卻是甜的。

夫差謄寫簡牘的模樣倒影在屏風上。

入越宮時的鄭旦不過碧玉年華,再入吳宮不過也就桃李之齡。夫差征戰天下時不過弱冠之年。如今一個年二十的佳人和一個年二十四的郎君正相配。

燭火映照,屏風上倒映著夫差以手撐頭休憩。

鄭旦起身拿著披風走到夫差身邊,為他蓋上。

夫差意識朦朧的抓住鄭旦的一只手。“修明,長君會娶你……”

鄭旦指尖輕點他的眉心。“好,修明答應長君。”

見夫差一手支撐不穩會有所磕碰,鄭旦便用自己的手托住他的頭,而後輕緩放於木案上。

他的臉就這樣貼著她熾熱的掌心。

“夫差,若你為明君,即便舍我之命也會換你一命。”

古來君王之言不是戲言。所以當鄭旦知悉夫差夢語會娶自己,她是真的開心。

而心中有關情愫的那桿秤已經偏向眼前之人。

鄭旦將木案上的簡牘卷起歸置好,吹滅了燭火。而後輕聲細語道:“長君,好好休息。”

吳王夫差醒來,肩上的披風滑落到地上。他便知道是她昨夜為自己蓋上的。

印內侍為吳王夫差更衣,整理朝冠。

“動靜小些,她還睡著。”

印內侍點頭哈腰。“是是是,只是君上您……”

“你知孤最討厭吞吞吐吐。”

“奴不敢,只是您昨日又席地而眠,怕是有傷龍體啊。”

“從前行軍打仗都沒有那麽多講究,孤尚且年輕,無礙。若再多嘴,孤就摘了你的腦袋。”

“奴不敢。”

印內侍為吳王夫差整理衣擺,便同去廣德殿。

吳王夫差一甩衣袖,落座於寶座之上。

“君上千秋歲!”

“眾卿免禮。”

“謝君上!”

夫差禁不住咳嗽了一下,此時谷大夫有事請奏。

“君上,宮中流言四起。臣近日聽聞君上為照顧王妃不眠不休,這於您的龍體有傷啊!您席地而眠,有損君上威嚴啊!您貴為君上,又怎能下庖廚親自做羹湯?此種荒唐行徑,若是傳揚出去,怕是會嘲笑皇室無禮。”

“孤剛剛不過是咳嗽了一下,沒什麽大礙。王妃是孤的妻,何況她是為救孤,孤理當照顧。”

付上卿站出來,“雖中宮空懸多年,但王妃終究是越王勾踐所獻,不過是為迷惑君上。耽於美色,必將誤國啊,君上!”

夫差冷笑一聲。“哼,美色誤國不過是無能者所找托辭。歷來紅顏無辜,她更是無辜。”

夫差憤而起身,拿起面前案幾上的一卷簡牘。神色威嚴,俯瞰群臣,“你們說孤耽於美色,可這幾日的奏章孤一日不曾倦怠,一一閱覽批寫,你們還有什麽不滿的!”

說罷將那一卷簡牘重重丟在幾卷簡牘堆起來的上面。

這一份簡牘散開,鋪於其上,而後滑落到地上。

“君上息怒!”

歷卿起身作揖。“先王將君上交予老臣等,老臣等人不能不為君上考慮。老臣絕不允許君上胡來!還請君上下令處死王妃,若不然,老臣願血濺廣德殿!”

數載春秋的相伴相隨,伍子胥太了解夫差的脾性。若夫差氣性來了,怕君臣之間會產生莫大嫌隙,甚至君臣離心。為控制局面,伍子胥及時阻撓,“歷卿,慎言。”

“好!好!好得很!歷卿當真是好骨氣!孤告訴你,孤不僅不會處死王妃,三日之後還將以正妻之禮迎娶!”

伍子胥註意到吳王夫差微微蹙眉,臉色沈重,在他說出不可挽回的君命之前搶先開口。

“君上之意,臣等定當遵從。臣等恭賀君上大喜,王妃大喜!”

群臣也都明白天子之怒累及身家性命,雖心中萬般不服,但有了臺階還是趕緊下。“臣等恭賀君上大喜,王妃大喜!

伍子胥向吳王夫差作揖,而後轉身向三位大臣作揖。

“付上卿,歷卿,谷大夫,君上向來是施恩上下。王妃以命相救,君上費心也是應該的。若君上將王妃棄之不顧,傳揚出去,會覺得君上無德,寒了天下臣民的心。更何況,君上並未耽誤朝政,一如往常處理得當。”

“可這……”

伍子胥向其使了個眼色,歷卿瞬間閉口不言。

付上卿、歷卿、谷大夫作揖恭賀,“臣等恭賀君上大喜,王妃大喜!”

“伍上卿,大婚之事交由你去辦。”

“臣,領旨。”

吳王夫差娶妻傳遍民間,坊間盛讚君上仁德,二人情深至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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